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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9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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涼州, 武威。

等豪族世家的各位家主、州府中的優秀屬吏以及年輕有為的俊俏郎君們,匆匆在張晗面前露完臉後,這場由賈詡牽頭的“小宴”也就差不多要落幕了。

一眾賓客皆有序離席,偌大的廳中便只剩張晗、郭嘉、賈詡三人。

賈文和不緊不慢地搖著手中的羽扇, 悠悠道:“府中的廂房早已收拾妥當, 還請主公移步就寢。”

……神采奕奕的主公沒有半點想要休息的意思。

她含笑挑了挑眉毛, 渾不在意地說道:“時辰尚早, 何不添酒回燈,再小酌一番?仔細算算,我與文和也有好些年沒見了。”

……眼皮狂跳的賈詡沒有半點想要敘舊的意思。

他橫看豎看,都覺得張晗那副昳麗的面皮上寫滿了四個字——不懷好意。

被命運揪住後頸的賈文和不怎麽走心地回了個笑容, 道:“固所願也, 不敢請耳。”

杯盤狼藉的宴客廳顯然不是個“敘舊”的好地方, 三人腳步一轉, 到了賈詡平素理政的書房。

“若是沒記錯的話,我前幾年往涼州放了兩位不錯的後輩, 他們如今可還好?”張晗毫不見外地擇了客位坐下,如是問道。

賈詡自然知道張晗問的是誰……只是,他的小主公似乎並沒意識到,她與她口中的“後輩”年紀相仿呢。

他哭笑不得地點了點頭,“甚好。”

“可堪大任耶?”

這……這是要挖走他培養的後輩, 倒也不是不可以——只要別折騰他這把老骨頭就行。

賈文和謹慎地回道:“可用。”

不懷好意的主公頓時笑得更加開心了。

她搓了搓手掌,又清了清嗓子, 方才義正辭嚴地說道:“文和上能安邦定國, 下能保土安民, 正是當今難遇的命世之才也!”

“然涼州既偏遠又荒蕪, 此一介小州之地, 焉能讓文和這樣的經國大才施展拳腳……”

賈文和一臉不忍直視地用羽扇遮住了臉,為難道:“……主公,還請直言。”

於是主公便非常坦率地直言了,“司隸還缺個長官。”

“關中已經亂了太久了,我不打算再繼續放任那幫蠹蟲胡作非為。”

……敢情不是想挖人,是想把他這顆蘿蔔換到司隸那個亂糟糟的坑裏。

賈詡默默地擦了把額上的汗,斟酌道:“這……某一介老邁之軀,怕是難當此重任……”

“文和切勿妄自菲薄!”

賈·打工人·詡暗暗叫苦,他看著一旁的郭嘉,企圖禍水東引,“依某看來,此事奉孝更為合適。”

郭嘉沒想到這把火會燒到自己身上,連忙熄了看熱鬧的心思,像模像樣地從袖中拿出快手帕,而後掩唇,有氣無力地咳了幾聲,道:

“恨只恨嘉體弱,不能為主公分憂……咳咳……怕是要苦文和多受累了。”

……賈詡差點揪了自己的胡子。

“倒是某的疏忽,竟忘了奉孝體弱不能飲酒,某這就讓侍女換上茶湯。”

郭嘉意料之中地蔫了。

於是今晚高興的只有主公——因為她成功甩出去一個叫做司隸校尉的燙手山芋。



兗州,東阿。

有了準確的情報之後,那些虛虛實實的把戲也就徹底對孫策沒了影響。

他心中再無顧忌,瀟灑地下了進攻的軍令。

城中的情況確實如那位李姓士子所言——守備空虛、士氣低落,幾乎沒有一戰之力。

這對孫策和他率領的軍隊而言,簡直是天大的喜訊。

但對城中的曹昂與荀彧來說,卻是晴天霹靂般的噩耗。

“怎會如此?”

明明前幾日敵軍還不敢輕舉妄動,怎麽,怎麽突然便起了攻城之意,簡直像是有人通敵告密一般!

可是,可是城門早已被嚴密封鎖,這幾日出城的……只有奉命求援的毛孝先啊。

難道毛玠他叛變投敵了?

這位年逾弱冠的青年顯然還不具備他父親那樣的膽略,此時已經是亂了方寸。

室內忽現湛湛青光。

原是荀彧拔了佩劍。

這位素以平和優雅示人的荀司馬忽然拔了劍——人們這才知曉,他的劍術也頗為可觀。

他以手平托著鋒芒逼人的劍身,而後挺直了腰背跪下,目若寒星地直視著曹昂。

“彧願以性命擔保,毛孝先清風峻節、持正不阿,定不會做下通敵背主之事。公子若疑此忠貞之士,必會使同僚舊部心寒。”

曹昂被看穿了心思,面露羞窘之色。

“先生……”

“再者,當此緊迫之時,公子應思退敵、思存亡、思進取。豈能不辯事之緩急耶?”

曹昂越發羞窘,亦撩袍而跪,肅然下拜道:“某知錯,還請先生教我。”

見狀,荀彧的面色稍稍緩和,“昔年陳宮、張超聯合呂布反叛,主公僅餘三城,亦能翻覆呂布、奪回兗州。”

“今雖情勢危急,然公子只需收攏各地潰兵、整合主公舊部,必能迎來轉機。”

“望公子盡早撤退。”

曹昂叩首稱是,“多謝先生教導。”

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,遲疑問道:“先生不隨我一同撤退嗎?”

“願為公子殿後。”



天將破曉。

一道沈悶喑啞的倒塌聲突然在黑夜中響起。

緊接著,便是無數細碎零雜的馬蹄聲緩緩傳來。若是側耳細聽,便會發現空中還有沈郁低回的軍號聲。

東阿城破了。

無數人擠在狹窄的門縫裏,提心吊膽地看著在黑夜裏戈鋋若羅星的朝廷軍隊。

亂世裏軍匪不分家,許多標榜自己為正規軍的部隊,往往比山賊土匪更為兇惡。這些人會不會也像呂布的狼騎那樣……

……不不不,聽聞司空治下軍紀嚴明,從不允許燒殺搶掠、奸·□□女……他們應該能繼續過自己的日子吧……

城中的士族們倒沒有這些屬於黔首的煩惱。甭管東阿或兗州的主人是誰,總歸是要給他們幾分薄面的吧?

他們恨恨地想著:誰讓曹操打壓士族,活該他早早死了……朝中那位司空,應該是位明事理的主君吧……

不過這些顧慮和五歲的曹植是沒什麽關系的。

他此時正在哇哇大哭。

白日裏長兄說要帶著他們撤退,結果晚上就被抓回來了。最難過的是,最疼愛他的長兄現在還不見了——曹植傷心極了。

“曹操的家眷都在這兒了?”孫策若有所思地摸摸鼻子,問道。

“回……回將軍,曹操的長子曹昂逃了……將士們已經去追擊了。”

隨軍軍師法正皺了皺眉,“各地還有許多曹操的潰兵,若是讓他一一收攏,成了氣候就不好了。”

孫策不以為意地笑了。

如今兗州的城池基本都被攻占下來了,曹操的部下死的死、降的降,再沒什麽能成氣候的隊伍了。

不過他自認是個虛心納諫的好將軍,“那便盡快清剿潰兵,追捕曹昂。”

傳令官領命而去。

曹植被他的二兄捂住了嘴,已經不敢再哇哇大哭了。

但朦朧的月色中,卻依然有許多斷斷續續的嗚咽聲。

一群女子瑟瑟發抖地蜷縮在角落,驚恐地看著那些披甲執銳的士兵。

這些女子大都散著發髻,臉上、身上還都沾滿了灰撲撲的塵土——就像是故意抹上去的似的。

但這並不能掩蓋她們姣好的外貌、年輕的面容,她們緊緊地抱在一起,就像是瀕死的困獸,努力從同伴身上汲取著最後的溫度。

明明至多不過雙十年華,卻如風雨中零落於地的山桃花,美則美矣,毫無生氣。

……她們仿佛已經預見了自己的命運。

“這些……”

手下的士兵迫不及待地解答了孫策的疑問,道:“是曹府的一幹侍妾、侍女。”

“好好安置吧。”孫策將周圍環視了一圈,忽而目光一凜,沈聲道:“傳令各部,敢違軍紀者,一律杖斃。”



當兗州之爭下帷幕時,隔壁徐州的種種爭端也終於要告一段落了。

在這場袁家兄弟的地盤爭奪戰中,終究是袁術落了下風。袁術再怎麽不甘,也只好灰溜溜地帶著殘兵敗將回了南陽。

但作為勝利者的袁紹,也不見得有多高興就是了。

——因為他還沒來得及享受勝利的果實,便收到了兗州易主、曹操身死的消息。

“先考在時,常與昂談起袁公……小子素來仰慕袁公高義,故而鬥膽前來,請袁公施以援手。”曹昂拱手一禮,懇切道。

袁紹無奈嘆道:“我與孟德自幼相交,此後更是互以知己相稱。而今他為奸賊所害,我又豈會袖手旁觀呢,勿憂勿憂……”

“只是,故人已去,萬望賢侄節哀。”

曹昂本就憂慮,此時又見袁紹沒有明確表態,心中更是苦悶,焦急不已地擡起頭,“自東阿城陷,寡母幼弟落入敵手之後,小子不敢有片刻懈怠……然兵少將寡,無以為計。”

“若袁公能派兵助我救出家人,小子必結草銜環,以死相報。”他一頭拜下去,重重地叩首於地。

他沒有金銀財富,沒有華衣美服,更沒有精銳的部隊,如今的他所能仰仗的,也只有那虛無縹緲的父輩情誼了。

袁紹不甚明顯地皺了皺眉,但他的謀士郭圖還是很敏銳地捕捉到了這個動作。

這位儒雅的謀士當即會意,徐徐起身扶起曹昂,“曹郎千裏奔波,實為辛苦,何不稍作歇息,再談他事?”

曹昂順著他的力道起身。

金翠耀目,羅綺飄香,由盤旋龍首托起的錯金博山爐中,已有裊裊煙霧自其中緩緩升起,像極了仙山中騰起的縹緲煙雲。

——滿目皆是華貴。

而他卻服斬衰、冠繩纓,一身重孝與之……格格不入。

是了,格格不入。

他心中黯然,面上卻並不顯,只是從容笑道:“是,多謝袁公、多謝先生,小子告退。”

待這位已故兗州牧的長子離開後,推杯換盞的宴會便又重新開宴了。

但袁紹是再沒什麽心思宴飲了。

他下意識地撫上了自己的眉心,道:“當今局勢……諸君如何看待?”

田豐搶先道:“張晗初得兗州,此時正是鞍馬勞困、將士思歸之刻。主公宜借曹子修之名乘勝追擊,盡早將兗州收入囊中。”

理所當然的、意料之中的,有人出來提反對意見了。

“主公不可!並州軍勞困,我軍又何嘗不是如此!我軍剛剛擊退袁術、獲得徐州,此時理應撫慰將士、安頓百姓,以得民心。”

郭圖匆匆起身,拱手道:“值此修養生息之際,豈可再起幹戈?”

田豐橫眉斥道:“張晗根基未穩,即便手握數州之地,卻苦於世家掣肘,不得施展拳腳。我軍若在此時乘勝追擊,並州必然應對不及。”

他頓了頓,方才轉了個身瞪著郭圖道:“況且,今日張晗能奪兗州,來日便能兵臨鄴城,若坐視並州坐大……”

這話刺耳極了,袁紹是萬萬不愛聽的。他當即摔了案上的雲紋漆耳杯,低喝道:“田元皓,你放肆!”

袁紹親自下場之後,吵得熱火朝天的兩派人馬總算是消停了片刻。

袁紹目光一轉,點了角落裏向來不愛說話的荀諶,“友若有何見教?”

郭圖差點咬碎了一口銀牙。

荀友若沒有看法,他一點兒也不想有什麽看法。袁紹手下謀士眾多,他算是最不打眼的那一個,這般雖得不到重用,但也樂得自在,不用整日和同僚們明爭暗鬥……

感應到郭圖那灼熱的目光後,他暗暗蹙起了眉,“某聽聞,前番征調民夫、征收糧食時,民間已有怨言。”

袁紹聞弦歌而知雅意,也就不再追問。

良久,他悠悠地嘆了口氣,“那便休養生息,以待來日吧。”

作者有話說:

因為疫情緩考了,學校提前放假。

日更至完結。感謝在20221127 23:22:15~20221221 15:59:3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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